亚洲东方快车 两千公里游遍东南亚

曼谷华兰蓬火车站(Hualampong),12号站台。这里有一群席地而坐的泰国老乡,有背着一筐鲜花的花匠,戴着老花镜算着彩票号码的老人,扣着草帽打盹的汉子。透过人群,可以看到前面谦卑地站着几位形容优雅的侍者,青木瓜的制服颜色在永远剩下的曼谷洒下视觉清凉,而旁边紧挨着的大马路上,就是嘟嘟车群“凌波微步”的天下。硕大的E&O标志镶嵌在站台旁边的贵宾休息间上,这里就是亚洲东方快车(Eastern Oriental-Express)设在曼谷的专用站台。
登车前 华兰蓬火车站序曲

这样的场景,让我想到了1974年派拉蒙版《东方快车谋杀案》电影的登车片段:身穿貂皮大衣的淑女在登车之前先要在站台前穿越伊斯坦布尔车站的拱门,贩售银器、珍珠的小贩一拥而上,像不知疲倦的随从一样一直把主人推到厢门前。珠光宝器的乘客和幽闭的车站之间似乎不可能存在于同一空间,但又无比真实地存在着。




说一口流利英语的车站主管送来了精致的登车牌。距离17:50的启程时间还早,车站主管特地为我们手绘了一幅唐人街的旅游地图,建议我们去唐人街里看看金塔。循着珍藏版的手绘地图,我成功地摸到了湄南河边的清水法师庙,走过漫着河水的天后宫,然后坐在比外婆桥还要摇摆的水上巴士站前小憩。陪同我的是一罐泰国地道的胜狮啤酒(Singha),以及码头上一堆飞线钓鱼的高手。这是登车启程前的美丽时光。

包间 维多利亚美学

包间 维多利亚美学

回到E&O的贵宾休息室的时候,随车的大厨已经在站台上清点四天三晚旅行必需的食材,成箱成箱的菠萝、芒果、奶酪、面包、牛肉、气泡水这又让我想到了电影里大厨艰难地往车厢里运火腿、划开生蚝试尝一口的镜头。列车再豪华也是“罐头车”,对于一趟豪华版的火车之旅而言,眼前这些消耗品将在未来几天内成为生活的高潮,成全每个旅客无限膨胀的舒适度。

列车准点启程,这辆熟悉的“绿皮中夹着奶油色”的火车拖着朋克的步点缓缓钻进曼谷深处。来自马来西亚的管家杰瑞把我领到B3包间,这是我和摄影师老江的移动城堡。杰瑞进来向我们介绍各个空间用途时打开了衣橱,发现了我和老江从火车站买来的一箱啤酒,做了个鬼脸说,“希望不是用来助眠的,不用它你都会睡得很香。”

接下来,我有足够多的时间,可以像在梵蒂冈博物馆里欣赏米开朗基罗一样欣赏眼前的“小城堡”——它小了点,仅仅6平方米,不过整个空间里巧妙地穿插了小茶几、衣橱、上下层榻、饮料架、盥洗室、梳妆台、洗浴间。几乎可以这么说,闭上眼睛一伸手,抓到的东西必有所用,或许这就是火车厢体的空间实用学吧。

维多利亚的美学

整个“小城堡”的琥珀色是最让我心动的一点,这颜色里藏着维多利亚的美学,绝少艳俗,无限高贵。木料采用的是黄金樟,包括泰坦尼克的甲板、上海和平饭店的扶手,都采用这种来自缅甸的名贵木料,特点是历经百年而不变形,而且色泽日久弥新,越发清亮。并不是一尘不变的琥珀色,整个木质厢体的墙壁采用的是国际象棋的渐变方格,而且我相信我的下铺老江一定不会觉得视觉疲惫,因为上铺的木底板上印着莲叶海水的八宝图案,传递着来自东南亚的视觉温情。至于小茶几上那盏三角梅一样含苞待放的红色小台灯,也和欧洲版的威尼斯·辛普伦东方快车(Venice Simplon-Orient-Express)内的红色小灯如出一辙,而红色的光晕打在我身上的时候,我都会想到那位比福尔摩斯低调、断案如神的波洛神探(Hercule Poirot)在台灯前陷入沉思的画面。

紧接着,我闻到一阵异香,却不是我的味蕾最记挂的柠檬草,而是久违了的白玉兰。它们被安放在有着冰裂纹开片的高脚小碟里。当花香充盈整个包间时,肚子里的馋虫也被催发了出来。杰瑞不失时机地敲门,“先生,晚餐在Adisorn车厢,马上开餐,您可以准备一下了。”

奇特的冬阴功卡布其诺

大餐 奇特的冬阴功卡布其诺

你要知道当我第一次看到摄影师老江换上西装、打上领带时有多么惊奇。他很耐心地躲在并不宽敞的盥洗室里,对着并不宽敞的梳妆镜一次次打着“大三角”,不满意,拆掉重打。十分钟后,Adisorn餐车里十几位来自美国夏威夷的绅士淑女们见到了我们这位史上最帅气的摄影师。按照东方快车的车上法则,晚餐时着正装是对其他客人和美食的尊敬。于是,连同亮着玫瑰灯、闪着水晶杯光晕的餐车,以及贵妇们的项链、美钻、手包,整个车厢像是驶回了十九世纪的伦敦。当然,还有两位一上菜就亮出相机的来自中国的记者。

Adisorn餐车只是东方快车四节餐车中的一节,当晚的菜色在纯正法式大餐中融入了泰国风味。味蕾沉浸在淋着凤梨汁和意大利黑葡萄醋的鹅肝上还没有醒来时,一杯奇特的冬阴功汤就上来了。说它奇特,是因为菜谱上写的是“冬阴功卡布其诺”(Tom Yam Cappucino),端上来也是类似意式Espresso超浓咖啡的小杯子,同时配了个小勺。究竟用勺舀着喝汤还是端着把喝,为了这个问题,我和老江争论了半天,最后还是仰脖喝下,任凭柠檬草、茴香和香芹的味道在口舌之间冲撞。

亚洲东方快车沿途要经过泰国、马来西亚和新加坡三国,沿途的每顿正餐都合乎所在国的口味。Adisorn餐车的名字和泰国大导演Adisorn Trsssirikasem形成默契,后者凭借《轻轨恋曲》缔造了2009年度泰国电影票房冠军,影片描述的是车厢里的爱情,但这一主题显然不适用于我和老江。在主菜鸭腿消灭之后,上来的甜品也以khanom krok(泰语“甜品”)来命名,融合了橘子酱的椰肉冰激凌顿时化解了之前鸭腿的油腻,直至满口冰爽。

酒吧里的怀旧狂欢

至此,大餐算是步入了后半程,接下来还有甜品塔相赠,里面有我喜欢的红莓蛋糕。于此同时,我和老江餐前点的智利中央山谷干白也饮到了底朝天。如果好奇泰国象山(Doi Chaang)咖啡或者马来西亚卡梅隆高原(Careron Highland)茶的口感,餐后的咖啡茶时间是不能挥袖而去的。接近晚上10点,也就是进餐3个多小时后,开始有夏威夷绅士淑女起身告别,哪怕只是电光火石之间的一个微笑,也觉得这车厢内充满温情。刚要起身时,身穿马来传统服饰的侍者又端来一杯白兰地,已经超载的胃和肝告诉我,还是饶了自己吧。

睡前 酒吧里的怀旧狂欢

列车始终保持60公里/小时,东方快车的慢速法则为的是车厢里更多的集体欢愉。从餐车走回我们的B3包间需要路过酒吧厢,还未拉开门,就听见铁轨清脆的声音配合着约翰·丹佛(John Denver)的声音飘了过来。

熟悉的《乡村之路带我回家》(Take Me Home,Country Roads),那些先前在餐桌上略显矜持的夏威夷朋友,现在换上了海岛“本色”,围在一起跳着夏威夷热辣的舞蹈。

许多大叔阿姨已经步入花甲之年,但那一刻足以忘记岁月印痕。夜色中的铁轨两侧是马来半岛的稻田和喀斯特小山峰,并不是歌中West Virginia(西弗吉尼亚)的阿巴拉契亚山,不过都是真正的乡村。每个人都是改编大师,披头士乐队经典的《黄色潜水艇》(Yellow Submarine)被唱成了(yellow train)“黄色火车”,一遍又一遍。

琴师是位英国老者,皮带上的钢琴扣很好地说明了他的身份。我凑过去说,“先生,比起那位生于1900年、一辈子呆在船上的海上钢琴师,你这位铁轨钢琴师丝毫不逊色啊。”老人哈哈大笑,开始弹奏《月亮代表我的心》。老江倾情献唱,整个车厢的节奏在笑声和铁轨的颤声中达到了极致的平衡和高潮。

铁轨上的二战史

桂河 铁轨上的二战史

回到包厢,发现杰瑞已经悄悄地将第二天的备忘录放在了床头,同时多出来的还有一串手编的小花环,上面有我喜欢的扶桑和栀子花。备忘录里说,“明天一早不可贪睡,列车将通过王伯(Wang Po)地区,行走在悬崖峭壁旁的木栈桥上。”

正如晚餐时几位夏威夷乘客所言,“火车上的感觉就好像在摇篮里,每个人都成了小孩子。”睡眠也是一样,虽然时不时颤颤巍巍或者“前仆后继”,总体睡眠质量颇好,而且很轻易就梦到了金戈铁马的英雄年代。早6点,睡眼惺忪爬起来,车窗外灰黑色一片,起初还以为天光未亮,定睛一看,原来是悬崖峭壁!列车正贴着山壁“蠕动”!

这真像是一场静悄悄的潜伏战。马上飞奔到车尾的露天观景车厢,天,列车不仅在飞檐走壁,而且还悬在半空之中。枕木下是由木条构架成的高架桥,列车匍匐在高架桥上缓缓而行,偶尔有落石滚落山崖,直看得人心悬。在没有磁悬浮的泰国,这种最原始的木桥撑起的列车,演绎了另一种摄人心魄的悬浮。

泰国北碧省境内的老铁路

木架桥的背后,是一段有关二战的辛酸历史。这段位于泰国北碧省境内的老铁路,是二战时泰缅铁路的一部分。当时日军为了打通进入中国西南的补给通道,强令包括英国、澳大利亚、荷兰、美国在内的盟军战俘5万多人和当地劳工近20万参与修筑长415公里的泰缅铁路,完工时共有1.2万盟军战俘死亡,因此这条铁路也成为名副其实的“死亡铁路”。

列车停靠桂河大桥时,夏威夷乘客开始陆续将前夜留在包厢里的花环抛入桂河。珍珠港,桂河大桥,相隔万里的两个二战记忆点,在此刻因一趟过往的列车而交汇。此刻浑黄的桂河上,桂河大桥已不是早先的木桥,而换成了两端风格截然不同、像是拼凑出来的铁桥——仿佛是为了记忆的刻意拼接。桥下,又有人开始吟唱保罗·西蒙和加芬克尔的那首《恶水上的大桥》(Bridge Over Troubled Water),旋律随着花环飘向水深处,而这一段东方快车的路程,是向历史的致敬。

热带水果启蒙班

插曲 热带水果启蒙班

66小时的车厢生活,美食和美觉占据了大半(5顿正餐加起来接近15小时,外加近30小时的充裕睡眠)。接下来的20小时中,除了桂河大桥和马来西亚槟城的4小时观光,还有16小时的车厢生活如何度过?

答案是这样的:我和老江几乎每天有1小时时间泡在车尾的观景车厢里,和夏威夷的詹姆斯、德国的马琳太太、马来西亚的莱恩太太等各路英豪聊着类似法国罢工、嫦娥二号、卤煮火烧、苏格兰单一麦芽威士忌等毫不相干的八卦趣闻。其余时间则泡在酒吧里,不为喝酒,只为列车提供的文娱节目。

比如,热带水果启蒙班。身穿泰国丝质筒裙的酒吧女服务生其实是深藏不露的水果女王,在半个小时的课程中,我这个水果盲的战斗力突飞猛进,比如:泰式蘸糖用的是三勺糖一勺盐加一点点辣椒粉,最适合用来蘸水果吃,微微的鲜辣;剥开红毛丹最好的办法,是像掰蜡丸一样拧开它;火龙果除了白色之外还有紫色,用来调鸡尾酒可以呈现华丽的紫色;山竹最适合和榴莲一起享用,用山竹制成的炭,则能有效去除衣柜里的异味;大如篮球的榴莲固然销魂,但吃多了会急火攻心。种种宝典中,我必须时时牢记的一条是——对于饮酒的男士,回家之前最好嚼两口番石榴,可以消除酒味。那些害怕满嘴酒味而改喝伏特加(据说伏特加饮后酒气并不显著)的男士可算是有福了。

马来西亚三轮车

槟城 马来西亚三轮车

列车抵达槟城(Penang)已是发车第三天的午后,我和老江对短短两个小时的行程并不抱太大希望,能坐上马来西亚版的三轮车在槟城最古老的街区乔治城(George Town)内环游一圈,倒在意想之外了。

从列车停靠的巴特沃斯(Butterworth)车站前往槟城,需要经过15分钟的海上摆渡。在整个东南亚,远离大陆而在岛上建立城邦的槟城都显得很特别,这座龟形小岛保留着更原汁原味的华人文化,如果从天上看,乔治城里的华人红屋顶构成的红色奇观丝毫不亚于巴黎,而三轮车上的我们,则以缓慢、平行的方式和老式骑楼并驾齐驱,并且在众多繁体字书写的药店、商铺之间嗅到了半个世纪前南洋的味道。

槟城的三轮车,最大的特点是车夫在后,乘客当前。这样一来,视线显然要比我们在北京胡同里的三轮车上要通透许多,因为早就知道李安的《色·戒》就曾在槟城取景,因此路过每个街口时,视线都会隐隐寻觅那个不谙世事的王佳芝。整个槟城,最值得留步的景观,要数已经入选世界文化遗产的邱氏宗祠龙山堂,入口处那横空出世的戏楼宛如凤冠,每片房檐上都缀满仁、义、礼、智、信的传统题材彩雕。特别是入口处左右两尊石佛,一哭一笑,世事尽然。

半包围的移动世界

车尾 半包围的移动世界

一路上,一定要感谢那节可以嗅到旅行空气的观景车厢。除了帮助烟民解决烟瘾,这节位于车尾的半包围结构的车厢还提供了与外界无缝连接的平台,可以嗅到稻香,望见最近的风景。

在泰国南部,路过城邦时,路边骑着摩托贩卖海鲜串的小兄弟几乎可以够到车厢,还真有乘客甩出几枚硬币试图换回一串章鱼小丸子。同样,当列车深入沼泽丛林时,铁轨两侧的灌木几乎一路贴着列车不依不舍,像自动洗车机的毛刷一样亲吻着列车。甚至还能看到小猴惊慌失措地钻回母亲怀抱,水中不明生物掀起一阵浪涛。但凡路过道口,总能见到挥手的摩托车手,甚至,还有飞吻。

从槟城到吉隆坡的一程,入夜良久。树丛中星星点点的萤火虫为黯淡的夜景注入了活力,也多亏了60公里/小时的慢速火车之旅,可以容纳更多风景。否则在一味追求高速的铁轨上,我们怎能与这些可爱的精灵互致问候?就这样与纯粹的风景相遇、然后擦肩而过,算不算是天赐的奢华?

旅行攻略

旅行攻略:

亚洲东方快车曼谷至新加坡段自1993年起开行,行程2000公里,堪称亚洲最顶级的梦幻列车。列车从曼谷出发,经泰国华欣、马来西亚槟城、吉打州、吉隆坡,然后抵达新加坡。亚洲东方快车是欧洲东方快车的亚洲版,设施和服务完全参照五星级酒店标准,更能让乘客回归到19世纪充满贵族气息的欧洲。具体线路可查询www.orient-express.com,可在线通过信用卡支付并预定行程。

列车上设有4个餐厅,并设有阅读室、酒吧、露天观景平台,提供占星和泰式足疗服务。包间内设有英式管家铃,贴身管家24小时服务。所用餐具多为考究的Heritage银器,洗浴用品则是大名鼎鼎的宝格丽。每逢重要节庆,如泰国新年和圣诞节,车厢内免费提供多款红酒。每天晚上会有惊喜小礼物奉上,如东方快车特制的行李牌、手工肥皂等,次日的行程安排和入境事项也会以信笺的方式提前放在枕边。

东方快车的报价中包含了包厢住宿、餐食和饮料(免费饮料仅限饮用水和餐后白兰地)和途中观光项目。晚餐时需着正装,男士最好配上西装、领带(或领结),或东南亚各国的民族服饰,女士宜着礼服并配以得体首饰。车内最好不要穿着运动裤和运动鞋。除了露天观景平台,车内任何区域禁止吸烟。手机、电脑最好不要在公共区域使用。抵达目的地前记得给你的管家一定的小费,一般按每天1520美元的标准即可。另外,基础的日常英语会话需要掌握。在观景平台看风景时不要将头伸出车体,因为一路上经常有紧贴车体的树杈、桥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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